Zucker

一个玩腻了的瓦肯。笔记见@Zucker笔记。

【空军组】犬之岛 02

01


02

“他从RAF来?他是飞行军官吗?他的军衔高吗?”Alex的问题机关枪一样射来,吵得Farrier头疼。被谈论的人类飞行员Collins正缓慢翻找着自己的随身物品,神经质地自言自语,脑袋上流着血。Alex又看了他一眼,“你们觉得他脑子有没有摔坏?”

“我们应该跟着他。”Peter颇具建设性地指出,“他是我们的长官。况且他是个受伤的人类。”

“什么?”Farrier打断他们。“不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他曾经是,他早就不是了——'长官’。他受伤和我们有什么关系?”

“啥?Farrier,这又是因为你的身份认同障碍吗?拜托,看看你自己。你不是只流浪犬,你只军犬。”Alex对跟随Collins的事很热衷。Tommy猜他是笃定人类那里有食物,才不惜在这种危急关头挑战Farrier的权威。

“我是只流浪犬!”Farrier忍无可忍,沉声咆哮,露出了他用来撕扯猎物动脉的尖牙。他决心这是最后一次对Alex言语警告,并发现自己不介意用武力捍卫领队的尊严。这声咆哮让Alex缩起了脖子,也引来了人类的注意。Collins看向他,歪过头,开始说话。

“那是我的包吗?”

他们看得见他的嘴唇在动,听得见他的声音。但没人懂他的意思。

“真希望我们之中有谁会说他的语言。”Peter说。

“你认真的吗?他说的是英语。”

“我严重怀疑。”

“德国人随时可能重新回来巡视,我们得趁天黑之前去11区等最后一波空投。”作为理智的声音,Farrier既往不咎地宣布,试图重新唤醒他的同伴们。

“他的口音听起来挺可爱的。他有狗了吗?我愿意当他的狗。”这下Alex有点不知死活了。

Tommy不用去看也知道Farrier的脸色越来越阴沉。他赌上三只虫Alex今晚回去要挨揍。Gibson又加上两只表示不会。Farrier只是看起来凶,他是条温柔的狗。

人类看着Farrier,失去血色的脸显得有些挫败。他用满是血和污泥的手指挠了挠脖子,突然想起什么,从军裤口袋里掏出一块小饼干——有点风干的那种——然后掰成两半,伸向Farrier,上下晃晃。

这个意思他们都懂。

“现在我也想做他的狗了。”Peter甚至说。

饼干渣从Collins手里掉下来。

所有十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里,其中八只亮得发绿光,另外两只带着期待投向Farrier。Farrier想掩饰,但太晚了。他极其响亮地吞了口水。

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,Farrier凑上前去,飞快地嚼掉那块脆脆的,咸咸的,看起来对清洁牙齿很有帮助的狗嚼爽[1]。他把残渣囫囵吞了下去,看了看Collins的眼睛,又看了看那只脏兮兮的手,舔了起来。

“装模作样!Farrier,假正经!自私!”Alex无情地指控。

Collins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,揉着Farrier的脑袋。“好孩子。”

这味道,这感觉,似曾相识——

不。

Farrier的脊骨突然因为紧绷的肌肉而在他手下轻微地颤动起来。Collins想当然地认为这是警惕的表现。人类Farrier也一直是这样的。于是他试图安抚它。

“不用担心,我们用虚假警报把这一分区的守卫引开了。现在我需要和同伴取得联系。”他把背包从Farrier身上解下来,“多谢你帮我找到这个,好吗?”

人类把布袋摊在空地上清点装备,在里面找到了他的酒瓶和一些口粮。无线电装在金属匣子里,没有摔坏。他拉开鞭状天线,立起电池箱,把耳朵凑在听筒边寻找可用的频道。

他们凑成一堆舔食Collins扔给他们的食物。不够咸脆,吃进嘴里还会膨胀。什么玩意?Alex在抱怨,但他吃得满脸都是。Tommy在咀嚼的空档瞥见Farrier正悄无声息地往他们来时的方向径直离去。

“Farrier!你去哪儿?”

“找食物。”

“可是长官这里有食物。”Tommy嘴角还沾着碎屑,困惑不解。

Farrier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灌木丛那头。

“他不是我的长官。”

*

他们不明白。Farrier越过树丛,向着太阳余晖泼洒而去的垃圾场方向迈进。

Collins是个怕死的胆小鬼。

三年前的那个秋天,Farrier正趴在他狗仓的通铺上无精打采地望着灰蒙蒙的天。已经四个月了,他的人类Farrier没能回来。隔壁的Austin说他的人类说他们的指挥官说RAF上级说,人类Farrier已经失踪了,就在海峡对岸的敦刻尔克——RAF很快就把阵亡通知的电报发到了伦敦。他们开始清理人类Farrier的东西,挑选出哪些是能寄回去的,哪些是要烧掉的。他们说Farrier的狗要换新的主人,但是它对此情绪不高。

Farrier只是不明白。为什么他们说他的人类死了?他的人类很出色。他每次都会从战场回来。

倒不是说Farrier对他的人类有什么特殊感情了。Farrier是只流浪狗,他不信“主人-他的狗”那套。要不是RAF基地的铜墙铁壁让他挖不出逃跑路线,他早就跑回他的佐治大街追寻他的自由了。Farrier只是不能相信。他的人类没有死。

但事到如今,Farrier觉得自己可能会变成“Collins的狗”——Collins,那个人类Farrier的僚机飞行员,他保证过会把Farrier的人类带回来,但他没有——事实上,Farrier后来的确变成了Collins的狗。Collins是基地里唯一一个没有狗的男孩了。

但Collins从没来换过Farrier的狗牌。他也没有一次在Farrier接受训练的时候像Farrier的人类一样站在场边陪着他,给他洗澡,或是给他咬咬球玩。Collins像消失了。而Farrier像被抛弃了。

“他们说他很忙。忙着打纳粹,你知道。”Austin耸耸肩,“我也有一周没见过我的人类了。”

根本不是这么回事。Farrier心想。他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。

果然,那个灰蒙蒙的,阴雨连绵的下午,Collins打开了狗仓的门。他背着大包小裹走了进来,浑身湿漉漉的,在Farrier面前蹲下。他像今天一样揉着Farrier的脑袋,说了些什么,声音疲惫,语调因为口音而显得抑扬顿挫。Farrier听不懂,但他听得出人类不是在说什么好事。他觉得血液在往脑袋里冲,盛怒之下,他张口咬住Collins的衣角向后撕扯,试图在人类的反抗中获得胜利。

他不能走!战争还没结束呢!

“不!不不,Farrier,”飞行员有点急,背上沉重的行囊让他失去平衡,一屁股坐在水泥地上。其他的狗陆续被他们吵醒了。如果不是Farrier现在心情很差,他得说这场面称得上搞笑——人类一边试图嘘声安抚其他躁动的狗,一边屁股着地挣扎着从Farrier嘴里拉扯回自己的衣服。而Farrier很骄傲自己丝毫没有退让。

“你不明白。”Collins喊着,“我必须要把他带回来。这是唯一的办法。”

“有没有谁懂这个小子在说什么?”Austin一边推挤Farrier一边寻求帮助,意料之中地一无所获。Austin用前爪扑住Farrier的脖子,用犬牙咬着他的耳廓,试图把理智灌回他脑子里。“Farrier,停下来。他是我们的人类。士兵不伤害长官。”

“他要当逃兵!”Farrier吠回去,一不小心松了口。Collins趁这个机会手脚并用地撤回到门边,尽量远离Farrier的狗链给他限制出的行动范围。

“他不是逃兵。该死的——他的调令拿在手里呢。你看清楚。”

Farrier的意识缓缓回到脑海。他的下颌紧紧地提着,把锐利的目光钉向门边,聚焦。

但那里已经空无一人。

仓门像船篙一样在离开的Collins身后摇晃。透过那层薄薄的木质门板,Farrier看见烟灰色的空气里淅淅沥沥的雨滴,还有远处曾经油绿发光的,那片青草铺成的停机坪。

*

越过分区边界以后,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。Farrier从快步转变为小跑,直奔11区的空投点而去,一路祈祷这次的补寄不会又是哪个前RAF飞行员和他没用的装备。

突然间,Farrier头顶一凉。

他猛地停下来,略一仰头,望向云层集聚的天空。

下雨了?

一滴水落进他头顶的毛发里,紧接着又一滴,落在了他鼻尖上。他顺着鼻尖看过去,透过这滴水瞄见不远处的垃圾坑边有一个倒立的金色影子。定睛一瞧,居然是那只没名字的金毛。

金毛没注意到Farrier的存在,嘴里正咬着一只黑色麻袋的边缘,奋力把它从夯实的垃圾堆里拔出来,但没能成功,反而被随之而来的惯力绊了个跟头。

金毛跑回原处又试了一次。然后又试了一次。

不知怎么地,等Farrier反应过来,他已经立在这看了好一会儿了。

“咳咳。”他清清喉咙。

正准备咬开袋子的金毛闻声迅速摆过脑袋,眼神像锋利的刀刃一样打量来者。当他辨认出在那的是Farrier,他的目光立刻柔和下来,一个笑容几乎咧到他耳朵上。

“噢!嗨!”

“嗨。”Farrier敷衍地回答。他看清金毛脚边袋子上的标识,不赞同地皱起鼻子,提醒他,“要是我的话就不会打开那个袋子。”

金毛看看袋子,又看看Farrier。

“为什么?”

“那是盟军的军事垃圾。可能是废弃电池,可能是别的什么。可能有毒。”

金毛愣了愣。

“哇哦。”他赞叹道,“你真的什么都知道,不是吗?”

“这不算什么。”Farrier说。

“Farrier,是吗?”金毛朝他走过来。“我听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。”

我也听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。Farrier心想。金毛一靠近,他就下意识后退两步,拉远了距离。对方露出受伤的表情,Farrier同时想到今天下午的尴尬事,舌头有点打结,“我还要赶去空投点,12区今天被放了空炮。”

见鬼,他怎么差点忘了。

“空投点?”金毛听他这么一说,立刻从不管那是什么的情绪里跳脱出来,“这里就是空投点。”

“什么?”

他兴奋地把Farrier引向他刚才站立的坑边。“今天有发霉的胡萝卜,一根黄瓜,带蛆的苹果,呃——”金毛扒拉着空投袋,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着,“我猜这是个三明治。还有两份非-常足量的沙丁鱼罐头!所以,来点什么?”

在金毛欢快的语调里,Farrier看上去未免过于呆滞。

“你不喜欢沙丁鱼吗?我可以把三明治让给你。”对方关切地问。

“不。”Farrier说。

“那么?”

“你有任何同伴吗?”

金毛看起来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。“同伴?你是指朋友吗?”

“同僚?战友?一起打架的同事?”Farrier试图把话说明白,“就像Alex和Tommy和Peter和Gibson那样。”

“噢!”金毛恍然大悟,“所以那是他们的名字?好的,呃,如果是这种的话,我没有。但我有很多其他类型的朋友?”

“你没有?”Farrier抓着他的话不放,“那你怎么会有能力在狗斗中打赢你的对手?”他意有所指地向那袋补寄点头,“难道你被幸运砸中了?”

“不是。”金毛好像被冒犯到了,“我赢来的。当然了。你甚至不用龇牙!其他的狗看起来不太擅长负重跑。”

Farrier眨眨眼睛。“而你,很擅长?”

“是的。”金毛笑起来。

他们在附近找到一处凸出生锈的巨大铁板,并把它拔了下来,架在两堆垃圾山中间,然后将补给袋扎好,拖到铁板下避雨。金毛慷慨且安静地与Farrier分享了他的罐头。

雨点越来越密集,附近洼陷处变得水汪汪的。久违的晚饭过后,金毛伸出舌头在积水里舔了一口,立刻一脸苦相。他回过头,正看见Farrier放低身体,远远趴卧在铁板所能遮蔽到的最角落处。

“你要睡在这?”金毛有些诧异。

“是的。”

“你对我一点都不戒备?”

Farrier懒懒抬起眼皮,煞有介事地打量了金毛一会儿,又闭上眼睛。“不。”

“我可能会在你睡着的时候咬断你的动脉。”

“你。”

“我。怎么了?我会咬人。”

Farrier嗤了一声,附和道,“是啊。”

金毛觉得Farrier有些口不对心,但既然Farrier这么说了,他就当他是认真的。他的尾巴百无聊赖地贴着地面扫了扫,“你的‘同伴’呢?你不需要和他们一起过夜吗?”

Farrier翻了个身,背对着金毛。说真的,金毛聒噪的程度完全不亚于Alex。他甚至觉得自己和睡在“基地”里没什么差别——噢。在盟军还时不时对岛上发动空袭的时候,他们用废弃木材和酒瓶在12区给自己挖好并搭建了一个“防空洞”。Farrier声称这个洞的名字叫“基地”。没有谁提出异议。

Farrier抬眼看了看渐大的雨势,想着或许Alex他们会把人类飞行员带回他们的基地。Collins身上还有伤。如果他没有药箱,Peter的收藏大概会派上用场。临走前Farrier看见Collins在摆弄他的通讯设备,那个金属盒子Farrier不止一次在训练中被要求定位和取回。他猜测人类可能和自己的同伴走散了——假如他们已经取得了联系,也不排除Collins已经把Farrier的同伴都带走了的可能。

他有狗嚼爽。Farrier愤愤地想。连Farrier都抵挡不住这样的诱惑。

或者他们都被纳粹抓去,都死了。

“Farrier?”金毛的声音从背后冒出来,试探性地戳了戳他的耳膜。

Farrier不堪其扰。“干嘛?”

“你怎么了?”

“他们背叛了我。”Farrier干巴巴地说。“被愚蠢的人类和他的饼干耍得团团转。”

“什么?纳粹吗?”

“RAF。前-RAF。”

“我们这儿有个RAF军官了吗?”金毛像是跳了起来,咣地一声撞上了头顶的铁板,短促地发出惨叫,“Aww。”

Farrier越过肩头瞥了他一眼,翻过身,坐在自己后腿上。“你为什么对RAF的事这么热衷?”

“我?”

“别装了。我知道你总是盯着我的徽章看。”

“哦。那是......”

“还是说你其实是在算计着要跟我打一架?”

“当然不是!”金毛急忙否认,有些泄气,“好吧......我还有点希望你能没注意到那些呢。我的确向往RAF,好吗。他们简直是世界上最酷的人了。能当RAF的狗——我的意思是,‘RAF的狗’——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激动的吗?”

“你是军犬?”Farrier有点惊讶。

“不。我只是一只很想加入RAF的狗。”说起这个话题,金毛有些滔滔不绝,“说实在的,我本来想等跟你更熟一点,再向你讨教飞行的事情。你知道,仪表盘,操纵杆,油门阀......它们看起来什么样?摸起来光滑吗——”

“那么你是只宠物狗吗?”Farrier打断他。

这个问题萦绕在Farrier脑子里好久了。自从Alex第一次谈起关于金毛的八卦,Farrier就对他的来历产生了强烈的好奇。Farrier不会让任何无关因素阻碍他探寻真相的决心,他向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那类狗。但他的话音一落地,气氛就有些紧张了。

虽然金毛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,但Farrier并不想在这样的天气和这样的处境下跟他的临时同伴过不去。惹怒彼此对双方都没有好处。但出乎意料的是,金毛好像并没有生气,而是有点被逗笑了。

“我曾经是只宠物狗。后来我变成了流浪狗——项圈可能什么时候掉了,所以这里本该有个名字来着,但是我忘了。我一般在佐治大街三号街口那个书店附近的垃圾堆找吃的。”

“不可能。”Farrier断然否认,“我一直在那里。我不可能没见过你。”

“那是条很长的街。”

“而你是只很小的狗?”

“注意你的措辞。”金毛危险地眯起眼睛。Farrier只好挤出一个差不多合格的,表示歉意的假笑。金毛勉强接受了。

“无论如何,”金毛总结道,“你现在认识我了。跟我讲讲RAF?噢,对!跟我讲讲那个军官。”

“也许等我们‘更熟一点’吧。”Farrier不想谈论这个话题。

“什么?不!别这样!Farrier。”金毛意识到Farrier在拿自己刚才的话反击自己。而Farrier发现他很喜欢金毛叫他狗牌上的名字的方式。这让他连带着也对这个名字也有了点好感。

“这不就是你一直跟着我的原因吗?因为RAF?”

“当然不是。我跟着你因为我喜欢你,我真的想跟你做朋友。”金毛理所当然地说。

有那么一会儿,他们两个都没再说话。金毛紧张地打量着Farrier。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,好像没听懂金毛在说什么似的。金毛在原地等待了好一会儿,半晌,Farrier的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动。他听见Farrier说。“好吧。”

“好吧?”

“他的名字是Collins,”他说。

“——他是个胆小鬼。”


tbc.


[1]电影里King代言的那个好吃得不得了的狗饼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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